天津日報記者 陳忠權
由于歷史的原因，本市中心城區有大量多層老舊樓房沒有配建電梯。上下樓不方便，已成為老年人日常生活與安全出行的一大障礙，一些住在6、7層老樓上身體衰弱的老人，上下樓非常吃力，非常期盼加裝電梯。老舊樓房加裝電梯除了改善老人生活質量外，也是提升城市住區品質，減少重復置業，節約社會資源的一個重要途徑。
早在去年10月，全國老齡辦、國家發展改革委、財政部等25個部委就共同發布了《關于推進老年宜居環境建設的指導意見》，鼓勵各地加大適老化建設力度，老舊樓房加裝電梯已經成為急需開展的適老化內容。連日來，記者采訪發現，雖然老樓加裝電梯方便老人，還節約社會資源，但實施起來卻困難重重。其中包括：缺乏總體規劃設計、一樓住戶不配合、資金來源缺乏等多個問題，急需全社會群策群力，盡快破解這些難題。
七成受訪老人期待
天津大學建筑學院已經把多層老舊樓房加裝電梯列為研究生課程，成立適老化改造調查小組并開展了多次社會調查。參與調查的碩士研究生陳夢源告訴記者，從今年4月25號開始，他們先后在南開區、河西區調查了風荷園、萬維花園、華章里、北五村、學府里、光湖里、府湖里、風湖里、照湖里、學湖里、龍井里、光華里、協龍里、長安里、富民東里、林新公寓等10多個小區，很多老人都特別期待加裝電梯。
受訪的多個小區老人告訴陳夢源，他們70多歲了，住在六七樓上，由于身體衰弱，很少下樓，非常憋悶。兒女們曾勸說他們賣掉高層房子，到其他地方買套一樓的房子，但是他們不樂意，原因是對現有小區有感情，對周邊環境非常熟悉，不愿意搬走。調查發現，雖然也有少數老人愿意調換到一樓的房子居住，但因為一樓住房價格普遍高于6、7樓層房子，老人難以承受換房的經濟壓力。截至目前，天大建筑學院適老化改造調查小組收集到的網上問卷中，有百分之七十的老人明確表示有加裝電梯意愿。
天津大學建筑學院宋昆教授告訴記者，現在老樓加裝電梯已經成為很多老人的迫切需求，也成為了一個民生問題。目前，廣東、上海、北京、浙江、福建等多地，已經開始研究并推進老舊小區加裝電梯試點工作，取得了很好的社會效果。為了推動本市老舊小區加裝電梯工作，他們已經成立了改造團隊，專注于推動既有住宅小區的適老化改造、生態節能改造、既有多層住宅加裝電梯等項目。
2015年，宋昆教授通過市政協向政府提交了《關于政府助力老舊社區多層住宅加裝電梯，改善養老環境的建議》。內容主要包括：老樓加裝電梯的現實意義、政府部門所應采取的多項措施，得到了有關部門的反饋和回應。宋昆告訴記者，據他們調查測算，目前本市老舊樓房樓門需要進行加掛電梯改造的需求量非常大。老舊樓房加裝電梯雖然有很大的市場需求量，但是實施起來卻有很多障礙攔路。
走訪本市首個安裝外掛電梯小區
電梯受歡迎 至今沒“名分”
2015年，南開區金典花園小區有住戶安裝了本市老樓加裝的首部外掛電梯，目前情況如何？日前，記者來到位于南開區天拖附近的這個小區。一走進小區，看門的老大爺聽說是前來采訪加裝電梯的，笑著說，加裝電梯好啊，老人可以輕松下樓了，小區居民都非常關注。
記者首先來到物業辦，物業經理告訴記者，加裝電梯的戶主住5號樓。當時他申請安裝的原因是他家住六樓，家中有老人上下樓非常不方便，影響正常生活，需要加裝電梯幫助老人上下樓。當初接到這一申請時，物業辦感到很困惑，因為從來沒有聽說過外加裝電梯這件事。為了不影響樓門住戶之間的關系，物業辦首先讓申請人跟周邊鄰居溝通協商。之后，物業辦又向街道和有關部門進行了匯報，但遲遲沒有定論。這位住戶后來繼續安裝，并在2016年8月正式建成并投入使用。
這位物業經理坦言，剛開始加裝電梯時，有些住戶曾經有看法，但后來隨著電梯的投入使用，方便、快捷等優點逐步改變了一些住戶的觀點，最近有多位業主前來申請加裝電梯，由此看來，加裝電梯是一件受歡迎的事情?，F在棘手的問題是，缺乏行業主管部門的規范性文件和具體的實施指導意見，因此，他無法給予答復。
記者來到5號樓中間的一個樓門，在綠樹掩映中，一個與樓體平行的、高10多米的方形白色管道直直地伸向高空，然后折彎直接插入6樓外墻中。加裝電梯的戶主介紹，電梯跟樓體中間保持大約2米左右的間距，目的是盡量不影響其他住戶正常出入一層樓門，避免發生不必要的矛盾。
裝在管道里面的電梯是怎樣的？運行安全平穩嗎？記者進行了實地體驗。在一層電梯入口處，這位戶主用鑰匙打開綠色的電梯外門，電梯立刻呈現在記者眼前，跟普通電梯完全相同。進入電梯后，戶主摁下6樓數字鍵，電梯立即平穩上升，35秒鐘后，順利到達6層。電梯門一打開，記者驚奇地看到，電梯出口跟他家門口直接相對，中間修建了一條2米長的通道，全封閉，跟上飛機必經的廊橋十分相似。走出電梯后經過“廊橋”，就可以直接進入了他家6層的樓門，非常便捷，非常輕松。
這樣一部電梯需要花費多少錢？
這位戶主介紹，購買電梯是15萬元，其他建筑安裝費用是13萬元，因為是他自己公司施工修建的，所以節省了施工費用。如果把這一項加進去，大概需要30多萬元。這些資金由他和6樓的另外一戶共同分攤。
加裝這樣一部電梯，安全性如何？這位戶主說，安裝前，他請專業人士進行了設計，深挖地坑，澆筑混凝土底座，使用一年來非常安全。即使遭遇大風天氣，外掛的電梯也沒有絲毫搖動。他指著“廊橋”跟樓門墻體結合部的墻面說，這里的墻面沒有進行任何特殊加固，現在沒有一絲開裂的縫隙，這就說明外掛的電梯建筑非常穩固。如果有撼動，連接的墻體就會有裂縫。
電梯施工怎樣處理地下管線？這位戶主說，他選擇安裝電梯的地方是小區綠地部分，地下管線比較少，繞開了供熱管線等，避免了跟供熱、電力、自來水等部門發生交涉。另外，在具體施工中，采取了多項便捷措施。這位戶主提醒：加掛的電梯一定要選擇正規廠家生產的，載重量不需要太大；要找設計部門進行專業設計，不能自己隨意安裝。這位戶主還告訴記者，這個外掛電梯絕不是僅僅為6樓服務的，他已經預留了通往各樓層的電梯接口，只要其他樓層住戶提出申請，他可以立即幫助安裝。
安裝面臨三大難題
政策空白 安裝不知找誰批
連日來，記者深入多個老舊小區采訪發現，一些老舊樓房不能加掛電梯的首個障礙是申請人不知道到哪些部門申請。一位老人述說了申請加裝電梯的遭遇，他今年76歲，住在6樓，每三天才下一次樓。為此，去年，孝順的兒子想給他加裝一部電梯。裝電梯是個大事，需要審批啊。他兒子先找到小區物業，物業經理告訴他，他們沒有權利批準，因為沒有紅頭文件，建議找房管部門。兒子咨詢房管部門，被告知，房管部門也沒有審批權，需要找規劃設計部門，還要找城管、電力、供熱、通訊、綠化等多個部門。無奈之下，他兒子只好取消了加裝電梯的計劃。
日前，記者以普通市民身份咨詢房管部門，工作人員答復，可以找房管局所屬執法大隊，他們或許有管理權限。記者電話咨詢執法大隊，得到的答復是，他們只管房屋內部結構拆改，加掛電梯是在樓房之外，所以不是他們的管轄范圍，他建議找所屬街道城管部門。記者隨即電話咨詢街道城管，對方告知，他們負責私搭亂建執法管理，對于加裝電梯根本沒有審批權限。
據宋昆介紹，根據外地出臺的加裝電梯要求來看，普通住戶要想順利加裝電梯需要諸多流程，要涉及建委、規劃、房管、綠化、消防等，大概需要加蓋40多個部門的公章，比新建一個住宅樓要跑的部門恐怕還要多。其根本原因就是缺乏相關政策，缺乏一個總體的指導性意見，缺乏指定受理批準的具體部門。在這種情況下，即使申請戶跑遍了相關部門，也不一定能夠獲得審批，原因是多個部門目前都沒有明確這項業務審批權限。宋昆建議，破解老舊樓房加裝電梯難題，目前急需明確相關政策，規范各相關部門的具體審批職責。
宋昆告訴記者，雖然申請加裝電梯審批困難重重，但已經看到曙光。2016年，他向建設主管部門申報組織編制《天津市既有多層住宅加裝電梯設計導則》等相關工程建設的地方標準，已得到政府相關部門的積極回應。目前，他率領的團隊正在緊張起草這份導則，爭取盡快遞交給上級主管部門，為破解難題打好基礎。
鄰里分歧 焦慮的一樓住戶
南開區西湖道兩側有多個7層到頂的老舊小區，多位住在5、6、7樓的住戶都希望加裝電梯，但是最后卻沒有裝成，首要原因是多個樓門的一樓住戶不同意安裝。記者調查發現，一樓住戶不同意安裝的原因包括：擔心電梯影響采光、有噪音污染，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擔心房屋貶值。一位一樓業主告訴記者，沒有加裝電梯前，他家的一樓是黃金樓層，房屋價值最高；一旦加裝了電梯，就會相對貶值。因為加裝了電梯后，越高的樓層往往越值錢，5、6、7樓就會升值；而一樓升值空間相對較小，因此需要其他住戶補償。
天津社科院社會學專家張寶義認為，從社會學角度來說，住在一個小區乃至一個樓門的居民已經構成了一個社會群體，和諧相處是一個最基本、最重要的原則，平衡好各自利益訴求是關鍵。對一樓住戶的損失，其他樓層住戶的確需要給予一些補償，但是一樓住戶也不能獅子口大張，胡亂要價。雖然安裝電梯后，5、6、7層房屋會升值，但是具體升值多少還有待于市場觀察，因為畢竟不是新建的高層住宅樓，具體升值多少不好定論。加裝電梯后，一樓房屋雖然相對貶值，但因為一樓依然具有出行方便等優點，一般也不會大幅貶值。在這個問題上，需要同一樓門的住戶好好協商，聯合制定出一個對一樓住戶合情合理的補償方案。
記者注意到，一些老舊小區準備加掛電梯的住戶為了避開一樓住戶的阻撓，準備采用動用房屋維修基金只需三分之二業主同意的方式。張寶義提醒:這種方式是行不通的。原因是一樓住戶在一個小區樓門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如果未經他們的同意就安裝，很可能會激化矛盾。因為一樓住戶一旦認為利益受損，社會關系就會破裂，對方肯定會采取多種方式進行阻撓，加裝電梯會更加困難。雖然外地有的城市規定，一個樓門加裝電梯只需要三分之二住戶同意，該樓門就可以加裝電梯，但實際實施效果很差。只有全體住戶都同意，才能把電梯順利安裝上。
記者查詢發現，做通一樓住戶的工作，其他一些城市的做法可以作為借鑒。其中，有的城市規定，街道辦事處和社區居委會，對加裝電梯有反對意見的住戶應該積極進行調節，主動做工作，防止矛盾激化，相關部門不要置之不理，要組織全體住戶進行商議。還有的城市規定，如果電梯安裝出現矛盾和爭議，相關住戶可以依法通過民事訴訟途徑解決。
資金來源 高額的分攤費
天津大學建筑學院博士時海峰告訴記者，從外地情況來看，一個樓門要加裝一部電梯總的費用大約是60萬元左右。其中包括電梯費用、土建成本和對一樓住戶的補償款等項內容。
外地一些城市加裝電梯的資金來源分兩種：一種是政府部門給一定的財政補貼，產權歸屬政府下屬管理公司，住戶每月繳納一定數額的電梯使用費，這種方式的好處是讓低收入老舊樓住戶減輕經濟負擔。第二種做法是建設費用全部由樓門住戶共同分擔（一樓住戶除外），居民無償使用，并擁有電梯產權。
調查發現，一些中低收入住戶對第二種資金籌集方式有看法。他們認為，自己每月僅靠有限的退休金生活，也沒有過多存款，如果一次性拿出過多的錢，實在有困難。時海峰介紹，按照目前一個樓門加裝電梯需60萬元計算，如果在一個一梯2戶、6層高的老舊住宅樓上加裝電梯，除去1樓2個住戶不交錢外，其余10戶平均每戶分攤費用要達到6萬元。考慮到越往高層分攤費用越高的情況，住在六七層的住戶實際分攤費用要大大超過平均數。為此，有些住戶感到資金壓力比較大，不愿意由自己全部出資。
記者注意到，為了解決加裝電梯的資金來源問題，有很多開發商紛紛看中老舊樓加裝電梯這個行業蘊含的巨大商機。例如，有的開發商跟小區居民商議，加裝電梯的費用全部由他們承擔，住戶不需要繳納任何費用，但前提是要允許他們在原有頂樓上再加裝一層樓，由他們掌握產權，對外銷售，以此彌補安裝電梯的投入費用。
這個辦法真的可行嗎？時海峰告訴記者，他不太同意這樣的集資方式。第一個原因是在頂樓再加裝一層樓，很可能會產生安全隱患。頂樓加裝的樓層，很可能會被房地產管理部門叫停，被判為違建。第二個原因是，頂樓再加裝一層樓后，由于樓層高度增加，很可能會對后面的住宅樓居民的采光等造成重大影響，引起后面樓房住戶的強烈反對，很難實施。
時海峰認為，要解決老舊樓區加裝電梯資金來源問題，還需要采取多種形式，其中，包括政府補貼、住戶分攤等。近日，有媒體報道：廣州市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發出征求意見稿，未來廣州市民出資為住宅增設電梯有望可申請提取住房公積金。
